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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裔記者中國尋根 家族史呈現(xiàn)歷史發(fā)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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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間:
2018/7/2 |
美國Marketplace記者童致剛在上海報道的經(jīng)歷,不僅讓他更了解中國的經(jīng)濟和社會現(xiàn)狀,也讓他得以深入探究家族五代人在漫長而顛簸的全球化過程中,經(jīng)歷了怎樣的悲歡浮沉。他以一個記者的視角,講述了中國的近代史怎樣在他的家族中演繹,一段段小人物的經(jīng)歷又如何串起了一個世紀的發(fā)展進程。
童致剛:很多故事都是從離家遠行開始的。我曾祖父生在童村,是蘇北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。他得到一個公費留學日本的機會。在那里他接觸到一個地下組織,就是“同盟會”。梁啟超、康有為、孫中山都參加了。我曾祖父成為其中的一員,將一些重要的思想從海外帶回來,播撒在中國的土壤上。
我也了解了很多有關(guān)我外祖母的故事。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,1911年她8歲,家人讓她不再纏足,把她送到一個美國女傳教士開設的寄宿學校。她是合唱隊的鋼琴伴奏,他們學英語文學和古典音樂。很多女性歷史學家認為,這些早期的互動是中國女權(quán)運動的啟蒙階段。
卡拉:你在書中說,我們需要把歷史向前翻100年,到19世紀,才能理解中國怎樣發(fā)展到今天。你家族的故事是如何幫你解釋這個觀點的?
童致剛:中國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是個很長的故事,我祖輩的經(jīng)歷是其中的一部分。我曾祖父生活在一個沒有全球化的時代,在那個時代,很多文學、音樂、經(jīng)濟上的思想,以及全球化的概念進入中國。由于多種原因,中國現(xiàn)代化和活性炭纖維工業(yè)化起步比較晚。那是一個在中國播撒種子的時期,我在書中論證的觀點是,那時和現(xiàn)在仍有關(guān)聯(lián)。這就是一些歷史學家所說的歷史延續(xù)性,與重大事件決定歷史的觀點不同。
卡拉:能給我們講講你的叔叔和表弟的故事嗎?
童致剛:我在書中講了我叔叔扭轉(zhuǎn)自己命運的故事。他是我父親的弟弟。他人生前30年歷盡苦難。大躍進和大饑荒時期我叔叔還很年輕,政治背景也不好,因為他與海外中國人有聯(lián)系,所以他的罪名是“海外關(guān)系”。這也讓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飽受折磨,他被送去下鄉(xiāng)十年,之后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。毛澤東時期他吃了很多苦,毛澤東之后鄧小平上臺,中國恢復了高考制度。我叔叔和很多中國學生參加了這個考試,當時他已經(jīng)快30歲了,他取得了優(yōu)異的成績。于是他成為一名教授,有了房子,還成為出口公司的顧問。他人生的第二階段是一個扭轉(zhuǎn)命運的很好例子,這也是中國扭轉(zhuǎn)命運的故事的一部分。我想這幫助我們理解了中國現(xiàn)在的處境。在人們眼里,中國人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。多數(shù)美國人認為這是一種威脅。我想如果能理解其中的背景,成功背后的苦難和挫敗,就會對中國的現(xiàn)狀有更全面的看法。
卡拉:那我們聊聊現(xiàn)狀,你寫到你表弟的故事,他在通用汽車工作,開一輛別克。在我看來他的生活和這個年紀的美國人生活沒什么區(qū)別,你看到什么不同之處嗎?
童致剛:我表弟,在美國人眼里,他是偷走美國汽車業(yè)工作的中國人。他是中層管理人員,也算藍領(lǐng),也算白領(lǐng)。從表象看,他的生活非常好,他是中國“自我”的一代。他的筆記本電腦比我高級,還有一個很炫的數(shù)碼單反相機,這我都沒有。他開一輛高級別克車,在中國這代表很多社交貨幣。一切看起來都挺好。但與美國生活狀況不同的是,他在婚姻市場上沒什么競爭力。中國的婚姻市場上,有房子是很重要的。而中國的房價和收入相比,要比在美國貴很多。他告訴我,靠他的工資,他永遠不可能買自己的房子。工廠里,他的女朋友離開了他,和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起,因為他有房子。這概括了很多現(xiàn)代中國社會的現(xiàn)象。另外,他和父母的關(guān)系中有很多壓力和焦慮。他在獨生子女時代出生,沒有兄弟姐妹,家長所有的關(guān)注點都在他身上。他們會關(guān)心他怎么還不結(jié)婚,這不需要直說。他的工作還可以,但人們公開討論工資,誰掙多少錢。他的工資屬于中等或偏下,所以根據(jù)傳統(tǒng)標準,在他父母眼里,他還不夠好。外人很難理解,聽起來讓人很難過。我問他,這不會讓你難過嗎?他只是說,沒有辦法。很多中國人在講到人生中的不順時,都會說,沒有辦法。
卡拉:你提到當你收集資料時,一些親戚并不是非常配合?他們不希望你講一些所謂的不光彩的故事。為什么?
童致剛:我認為羞愧感是中國社會一股強大的力量,比重力和貪婪更強大,避免丟臉非常重要。我書中最難寫的一個人物是我的外祖父,他是一名政治犯。他被判在中日戰(zhàn)爭期間犯了通敵罪。他曾經(jīng)為日本侵略者做事。無論在中國大陸還是臺灣,你走到哪,這都是犯忌諱的,談起來非常難為情、很尷尬。一開始,我母親跟我說,不想把這一段寫進書里。她不想讓大家知道這些事。然后我開始了解關(guān)于這段歷史和我外祖父的更多事情,我了解到,他為活性炭口罩政府工作,幫助保證人民溫飽。于是他的錯誤就不那么絕對了。我知道當時他是為了回到家鄉(xiāng),在他父親和兄弟去世后,幫助照看他的母親和嫂子,還有孩子。這就變得可以理解了。這是一個需要判斷力的決定,他做出了最差的決定,這是個悲劇。他最終被送到西北的勞改營,在那里去世了。我去過那里的一個辦公室,他們有當時罪犯的資料。工作人員沒有找到我外祖父的資料,然后她跟我說,我建議你到勞改營舊址上,去一個集體墓地,盛一些土,把它帶回去埋葬了,作為一個象征性的紀念。很多中國家庭就是這么做的。于是我們盛了那里的土,把它帶回休斯敦,埋葬在我外祖母墓地旁,這樣她的丈夫就像和她在一起一樣。
卡拉:你在書中說你經(jīng)常走在上海外灘,看著黃浦江,你看著江對岸。這兩岸非常不同,浦東全都是摩天大樓。
童致剛:就像太空。
卡拉:對。但在另一邊,這里的建筑都至少幾十年歷史了。
童致剛:可能有一百年了。
卡拉:你站在外灘,看著對岸的時候,在想什么?
童致剛:外灘的歷史遺跡讓我理解了上海如何走到今天。這些殖民時代的建筑,很多都是歐洲帝國建造的。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尷尬的階段。其中一個建筑讓我印象深刻,是一個有穹頂?shù)慕ㄖD窃?jīng)是匯豐銀行在這里的總部。如今是上海浦東發(fā)展銀行的大樓。走進去之后,非常漂亮,你仰望穹頂,上面是馬賽克拼出的圖案。環(huán)顧一周,這些是匯豐銀行當時在世界各地的支行。這是全球化早期的故事,上海是其中一部分,它曾經(jīng)是東方的巴黎。然后共產(chǎn)黨來了,他們決定要把這段歷史掩蓋起來。一個建筑師提出,我們不要鑿毀這件藝術(shù)品,我們用石膏把它封存。也就是說,當重見天日的時機到來,他們可以拆下石膏,將以前的歷史重新展現(xiàn)。我在那里的時候,我想,這也是我和很多其他中國家庭的故事。有很多故事被歷史和羞愧感掩蓋住了,但它們就在表層之下,等待人們聆聽。
童致剛生于美國紐約州波基普西,畢業(yè)于喬治城大學。2004年他加入美國廣播媒體Marketplace,2006年在上海成立分社并于2006-2010年擔任上海分社社長。他曾赴中國、緬甸、伊拉克等十余個國家,重點報道能源、環(huán)境、自然資源和全球經(jīng)濟等方面的新聞。他的新書“A Village with My Name: A Family History of China’s Opening to the World”于2017年出版。中國公司參建智利光纜引起美國恐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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